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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人行道正中间，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了。傍晚五点多，天将暗未暗，路灯刚亮起昏黄的光。餐厅的暖色灯光从落地窗里漫出来，能看见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。靠窗第二个卡座——我们总坐的那个位置，现在空着，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。
就是那张桌子。木质的，边缘有点磨损了。你第一次带我来时说，这位置好，能看见街景，又不至于被外面的人看得太清楚。后来这就成了我们的专座，周末晚上来，总要提前打电话问那个位置有没有被订走。
服务生都认识我们了。那个扎马尾的姑娘总在我们坐下后端来两杯温水，不用我们说就记得——你要柠檬片，我要多加冰块。她有一次笑着说：“看你们吃饭真有意思，话不多，但总在笑。”
是啊，我们在那张桌子上笑过太多。你讲公司里那个总把咖啡洒在衬衫上的同事，我学楼下总爱打听的阿姨。更多时候什么都不说，就看着窗外人来人往，手在桌子下面轻轻牵着。冬天时，你的手总是很暖，我喜欢把冰凉的手塞进你掌心，你假装嫌弃地皱眉，却握得更紧。
那家餐厅的菜单，我们几乎能背下来。你必点黑椒牛柳意面，我要海鲜烩饭。前菜总是凯撒沙拉，分享着吃。你总把面包丁挑给我，说你不喜欢那种脆脆的口感。我后来才想，也许你只是找个理由把好的部分留给我。
有一次，我们为小事吵架——具体为什么已经记不清了，只记得你气得先走了。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小时，最后还是回到这家餐厅。你果然在那里，还坐在老位置，面前的两杯水都没动。“我知道你会回来，”你说，“我们的烩饭刚上桌。”那天的烩饭有点凉了，但特别好吃。
去年你生日，我们也是在这里过的。我偷偷订了蛋糕让餐厅保管，等你吃完主食，服务生们唱着生日歌把蛋糕端出来。你惊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，有点窘，又忍不住笑。吹灭蜡烛前你看着我，在跳动的烛光里轻声说：“希望每年生日都和你一起过。”
可是今年你的生日，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过的。也许有另一家餐厅，另一个座位，另一个人坐在你对面，听你讲面包丁太硬的故事。
分手快半年了。这半年里，我试过绕道走，试过低头匆匆经过，试过在马路对面走，假装看不见。但今天，我就这么站住了，隔着玻璃看那个空座位，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展览。
里面的一切都没变。墙上还是那些复古海报，吊灯还是那种温暖的黄色，连背景音乐都似乎还是那几首爵士老歌。变的是我，站在外面，成了一个旁观者。
有个年轻情侣被领到那个座位。女孩先坐下，男孩坐在对面。他们看着菜单，头几乎凑在一起。女孩说了什么，男孩笑起来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多像从前的我们。
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饭。那时已经知道要分开了，只是还没说出口。那顿饭吃得很安静，刀叉碰到盘子的声音都显得太响。你点的还是黑椒牛柳意面，我的是海鲜烩饭，但我们都吃得很少。最后你说：“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来这里了。”我点点头，没说话。出门时，你没像往常那样牵我的手。
现在天完全黑了，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餐厅里更热闹了，每个座位都有人，我们的老位置也坐上了那对年轻情侣。他们正在分享一份甜点，女孩喂了男孩一勺，两人都笑起来。
我该走了。继续站在这里，像个不肯离开的幽灵。那些温暖的、发着光的回忆是真的，现在的失去和空缺也是真的。它们都住在同一个地方，就在这家亮着暖灯的餐厅里，在那个靠窗的第二个座位。
最后看一眼，转身继续往前走。我知道我还会路过这里，也许下次脚步能慢一点停下，再下次可能只是看一眼就走。总有一天，我能像路过任何一家普通餐厅一样路过它。
但今天，就允许自己再站一会儿吧。为那些在这里真实存在过的温暖，为那个曾经在烛光里许愿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，做一次正式的、安静的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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