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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真的有过好长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。刚毕业那阵儿，挤在租来的小单间里，冬天漏风，夏天闷热。可我们不觉得苦。发了工资，他会偷偷买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，揣在怀里一路跑回来，栗子还是热乎的，带着他的体温。我们会挤在小小的厨房里，手忙脚乱地做一顿可能并不美味的晚餐，然后看着彼此鼻尖上的面粉，笑得直不起腰。那时候，钱不多，未来也看不清，但心里是满的，因为知道身边这个人，会一直一直在。那些细碎的、温暖的瞬间，像一颗颗珍珠，被我们共同的誓言那根金线串着，在我心里闪闪发光。我以为，这根线是永远不会断的。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好像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。就像一盆花，你不是每天都能看出它在长大，但某一天低头，突然发现叶子黄了，根茎也软了。他工作越来越忙，应酬越来越多。起初是回家晚一点，后来是周末也要出去。我们之间的话，像秋天的叶子，一片一片地掉。从兴致勃勃地分享一天的见闻，到简单汇报“吃了没”、“睡了没”，最后，只剩下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、空洞的嘈杂声。
我开始不安，像一只察觉到地震前兆的小动物。我试着去沟通，去挽回。我做好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等他，菜凉了又热，热了又凉，等到最后，只等来他一条“加班，不回来吃了”的短信。我跟他闹，说他变了，说他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。他开始还会解释，会哄我几句，后来，就只剩下长久的沉默，或者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：“我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？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？”
那种感觉，像什么呢？像你站在坚实的土地上，脚下的地面却一点点变得稀软，你慢慢往下陷，想喊，却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没顶。那个曾经说着“绝不会放开你的手”的人，现在正亲手把我推开，用的还是一种叫做“冷漠”的、最伤人的力气。
真正让我崩溃的，是那个雨夜。我发烧了，头疼得像要裂开，给他打电话，响了很久才接。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劝酒声，他压低了声音，很不耐烦：“什么事？我这边正谈着重要的客户呢。”我说我病了，很难受。他沉默了几秒，然后说：“抽屉里有药，你自己先吃点。我这边走不开。”说完，就挂了电话。听着手机里传来的“嘟嘟”忙音，我看着窗外哗哗的雨，感觉那雨水不是落在地上，是直接浇在了我心里，把最后一点热气都浇灭了。那一刻我明白了，曾经那个为我淋雨跑几条街买药、会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少年，已经不在了。那个在槐树下许下的、滚烫的誓言，被这现实的冷雨，一点点淋湿，泡烂，最终化成了泥。
我们最终还是分开了。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，也没有狗血的剧情，就是一种精疲力尽的默认。他去收拾东西那天，阳光很好，像我们定下誓言的那个下午。他看着我说：“对不起，我……我可能做不到了。” 他说的是那个“一直陪着”的承诺。我点点头，没有哭，也没有闹。心已经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抹布，再也拧不出一滴眼泪了。我只是觉得空，巨大的，无边无际的空虚。那个曾经支撑着我全部世界的承诺，碎了，连带着我的一部分，也好像跟着死掉了。
现在，我一个人生活了很久。日子过得不好不坏。偶尔，在某个似曾相识的黄昏，或者闻到糖炒栗子甜香的时候，心里还是会猛地一抽。那些记忆的碎片，像玻璃碴子，平时埋得好好的，一不小心踩上去，还是钻心地疼。
我终于懂了，誓言这东西，大概只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是真心真意的。它像一朵最美的烟花，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，璀璨夺目，让你相信整个世界都会为之点亮。可烟花终究会散，会冷，会变成一丝呛人的烟尘，消失在风里。而生活，是漫长而琐碎的黑夜。那个曾为你放烟花的人，可能走着走着，就松开了你的手，消失在了人群里。
我不再轻易怨恨了，只是觉得深深的遗憾。遗憾那个在槐树下信誓旦旦的少年，和那个把他的誓言当做全世界的我，我们都留在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。破碎的承诺，像一面摔碎的镜子，即使勉强拼凑起来，照出的人影，也是支离破碎、面目全非的了。我带着这些碎片往前走，每一步，都提醒着我，有些东西，曾经无比珍贵，但碎了，就是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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