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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普通的共享汽车，是新能源的，纯电的。销售经理当时说得天花乱坠：“这是未来的趋势，绿色、环保、低成本运营。您看，现在政府补贴还在，充电桩建设也在提速，早投资早受益。”我被他展示的那些曲线图和数据打动了，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钱在未来的绿色交通网络里翻着倍。
可现实，往往不按剧本走。
我投资的那批车，是某个国产品牌的早期电动车型，标称续航三百公里。第一批车上线那天，我们几个小股东还特意去拍了照，白色的车身印着我们公司的logo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，充满了希望。
问题，是从第一个周末开始的。
我的手机开始被客服信息轰炸。不是车被蹭了，就是客户抱怨。最多的投诉，集中在两点上：充电太慢，续航太短。
我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。大概十一点多，我接到一个用户的紧急电话，是个年轻小伙子，声音带着哭腔。他说车在高速服务区快没电了，充了一个多小时，电量才从10%爬到30%。他女朋友在电话那头急得直骂他。
“老板，这怎么回事啊？仪表盘显示还能跑八十公里，怎么刚上高速就掉到二十不到了？我这离下一个出口还有十几公里呢！”他的声音又急又怕。
我一边在电话里安抚他，让他保持低速，关掉空调，开到最外侧车道，一边赶紧联系救援。那个晚上，我在家坐立不安，直到凌晨两点，确认他和车都被安全拖下了高速，才松了口气，瘫在沙发上。月光凉冰冰地照进来，我心里堵得难受。那标称的三百公里续航，就像个善意的谎言。在实际路况下，尤其是在开空调、听音乐，或者冬天电池活性降低的时候，能跑个两百二三十公里就谢天谢地了。而且，电量低于30%，那个里程数字就跳得比心跳还快，让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。
充电慢，更是磨人心智。我们合作的公共充电桩，大部分是快充桩。理论上，从零到充满，需要大概一个半小时。但这只是理论。电压不稳要延长，排队等待要时间，有时候碰到坏的充电桩，拔下来换一个，之前的时间就全白费了。
有一次，我去巡点，亲眼看到一个中年大哥，靠在车门上，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充电。他脚边扔着好几个烟头，显然等了很久。我过去搭话，他叹了口气：“兄弟，你说这玩意儿，加油五分钟就能跑几百公里，这充个电，得搭进去我一部电影的时间。时间不是钱啊？”
他的话，像根针一样扎在我心里。对于我们做运营的来说，时间更是直接的成本。一辆车充电加等待、周转的时间，一天里有大半天是闲置的，创造不了任何收益。看着后台那些车辆因为电量不足而长时间“趴窝”在充电站，我的心就像被那些数字一点点啃噬着。
最让我感到无力的，是看到用户还车时的表情。他们往往不是满意地离开，而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，仿佛结束了一场战斗。有一次，一个女孩来还车，电量只剩15%。她小心翼翼地对我说：“哥，我充了会儿，但实在太慢了，我赶时间上班……”她脸上那种抱歉又无奈的神情，让我所有关于“按规定需充满电归还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我能怪她吗？不能。是这个体验本身太不友好了。
冬天来了，问题更严重了。北方的寒风像刀子一样，电池的续航也跟着大打折扣。有时候充满电显示二百八十公里，实际跑起来，连两百都悬。为了省电，用户不敢开暖风，在车里裹得像个粽子。我看着监控里他们瑟缩的样子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我投资的初衷，是想给大家带来便捷，可现在，却好像成了给人添麻烦的源头。
去年年底核算，账面一片赤红。收入远远覆盖不了成本。车辆的折价速度比燃油车快得多，电池的衰减更是悬在头顶的剑。才跑了一年多的车，满电续航已经掉到了两百六十公里左右。这意味着，用户体验会越来越差，抱怨会越来越多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。
上个月，我们几个股东开了个会，气氛很低沉。有人提议降价，有人想硬撑着等电池技术突破。最后，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：逐步淘汰这批早期的车型。
那天散会后，我独自去了郊外的停车场。那里停着我们即将处理掉的第一批车。它们静静地停在那里，白色的车身上落满了灰尘，那个曾经让我心潮澎湃的logo，也变得黯淡无光。我打开一辆车的车门坐进去，车里还有一股淡淡的、属于很多陌生人的气息。仪表盘上，那不再准确的续航里程数字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。
我摸着方向盘，心里百感交集。我没有后悔选择新能源这个方向，也许它真的是未来。但我确实低估了技术在现实应用中的坎坷。充电慢和续航短，这两个看似可以克服的技术参数，落在真实的出行场景里，就是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大山，消磨着用户的耐心，也吞噬着我们的投资和梦想。
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，带着凉意。我知道，我们必须往前走，去寻找续航更长、充电更快的车型，或者探索换电之类的其他模式。但这段关于“慢”与“短”的经历，像一道深刻的烙印，印在了我的创业记忆里。它让我明白，一个好的投资项目，光有美好的理念和趋势远远不够，它必须能经得起柴米油盐的考验，能实实在在地解决人们最基本的需求——安全、可靠、便捷地，从A点到达B点。
我关上车门，落锁。“嘀”的一声，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脆，也格外寂寥。我转身离开，没有回头。路还很长，但有些学费，交过了，才能真的学会走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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