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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晚上吃什么？”
“随便。”
“孩子作业写完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我先睡了。”
“好。”
这就是我们日常的对话。有时候我故意多说几句，比如“今天楼下桂花开了，香得很”，他眼睛盯着手机，“哦”一声，再没有下文。那些话像石子扔进深井，连个回声都没有。
我们睡在一张床上，中间却像隔着条河。夜里醒来，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，那么近，又那么远。我常常在黑暗里睁着眼睛，看着天花板，心想：这个人，我真的认识吗？
上周我生日。他买了蛋糕，点了蜡烛，孩子开心地拍手唱歌。他坐在我对面，眼神飘忽，我知道他在想工作的事。吹灭蜡烛时，我许了个愿——希望明年生日，他能看见真正的我。不是孩子的妈妈，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，就是我自己。
最孤独的时刻，是上个月我父亲生病住院。我在医院守了三天，累得走路都打晃。回到家，想跟他说说心里的害怕——爸爸老了，我也老了，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。可他一直在接工作电话，一个接一个。等他终于放下手机，我已经不想说了。那些话在心里闷了一天，像剩饭一样馊掉了。
你知道吗？单身时的孤独不可怕，那是一片旷野，你知道要自己走。婚姻里的孤独不一样，是困在人群里的孤独。你身边有人，有说有笑，热闹都是他们的，你像个局外人。
我们恋爱那会儿不是这样的。他会骑自行车载我穿过整个城市，就为买我喜欢的糖炒栗子。我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，他把剥好的栗子往后递。现在想起来，像是上辈子的事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可能是孩子出生后，生活的重心全变了。也可能是他工作越来越忙，我们渐渐活成了平行线。没有争吵，没有背叛，就是慢慢地、不知不觉地，走到了两个世界。
有一次我重感冒，发烧到39度。他给我倒水拿药，量体温，一切做得无可挑剔。可当我因为难受而流泪时，他站在床边，手足无措，最后说了句“多喝热水”，就转身出去了。那一刻，我宁愿他什么都不做，只是坐下来，握握我的手。
我试过沟通。认真准备了晚餐，等孩子睡了，想好好聊聊。可刚开了个头，“我觉得我们最近...”他就打断：“又怎么了？我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。”那个“又”字像一堵墙，把我所有的话都挡了回去。
后来我就不试了。开始在晚上写作，写那些说不出口的话。有个深夜，他起来喝水，看见我在书房，“怎么还不睡？”我说在写点东西。他点点头，什么都没问，回去继续睡了。他不好奇我在写什么，就像不好奇我每天都在想什么。
但你知道吗？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的时候，发生了一件小事。
前天晚上，我肠胃炎犯了，疼得直冒冷汗。他二话不说开车送我去医院。急诊室里人很多，他跑前跑后，缴费取药。我挂上水后，他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，累得直喘气。
后半夜，我迷迷糊糊醒来，发现他就坐在床边，握着我的手。不是睡着的那种无意识的握，是清醒的、用力的握着。看见我醒了，他轻声问：“还疼吗？”我摇摇头。他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你刚才说梦话了，喊妈妈。”
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。不是因为疼，是因为这句话让我明白，原来他记得——记得我生病难受时，最想喊的是妈妈。记得我内心深处，永远住着那个需要被疼爱的小女孩。
他用手擦我的眼泪，粗糙的拇指划过脸颊，那种触感很陌生，又很熟悉。“别怕，”他说，“我在这儿。”
就这三个字，“我在这儿”，让我所有的委屈和孤独，在那一刻都有了安放之处。
从医院回家的路上，他开车，我坐在副驾驶。等红灯时，他忽然说：“以后不舒服要早点说，别硬撑。”然后，很自然地伸手过来，握了握我的手。
我们的手就这样握着，直到绿灯亮起。
我知道，明天我们可能又会回到那种沉默的日常里。他继续忙工作，我继续操持这个家。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——当我再感到孤独时，会想起那个夜晚，他握着我的手说“我在这儿”。原来最深的懂得，不需要太多言语；最真的陪伴，有时候就藏在最艰难的时刻。
婚姻里的孤独很可怕，但更可怕的是，我们忘记了彼此都曾努力靠近过。那些努力可能很笨拙，可能被生活淹没，但它们存在过。而只要存在过，就还有希望。
现在，夜里醒来，我依然会看着他的背影。但我不再觉得那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河，而只是一个需要耐心等待渡过去的岸。我们都在学习，学习如何在漫长的婚姻里，既不丢失自己，又不弄丢对方。
这条路还很长，但至少，我们还在同一艘船上。风浪大的时候，记得握紧彼此的手——这就够了，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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