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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台上挤满了睡眼惺忪的上班族，大家都低头看着手机，偶尔有人抬头望一眼隧道深处，期待着那两道熟悉的光。我靠在离电梯最近的柱子旁——这是我们三年来的老位置。
他总说这个位置最好，电梯下来走三步就到，车厢门正好停在面前。
可是那天，七点四十五分的这班地铁轰隆隆进站，车门打开又关上，人群上上下下，就是没有他。
起初我没太在意。他偶尔会睡过头，或者被早会耽搁，会坐下一班。我掏出手机，没有未读消息。可能正在赶路吧，我想。
站台上的人渐渐少了。七点五十分的那班车来了又走，我还是没上去。旁边卖早餐的大姐多看了我两眼——她认得我，我们总在她那儿买豆浆。
八点整，我开始有点慌了。拨他电话，关机。
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慢慢漫上来。他从不关机，工作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。我对自己说，可能是手机没电了，可能是摔坏了，可能……
我继续等着。八点十分，八点二十。站台已经空了大半，清洁工开始擦拭垃圾桶。卖早餐的大姐收摊前递给我一个茶叶蛋：“小姑娘，等人啊？”
我点点头，喉咙发紧，说不出话。
你知道吗，等人这件事，时间过得特别慢。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。我看着电子屏上显示下一班车还有两分钟，这两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我数着脚下地砖的格子，数到第三遍的时候，车来了。还是没有他。
我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。他送我回家时还好好的，在楼下说明天见。他穿着那件灰色的衬衫，背有点驼——程序员坐久了都这样。我们约好今天下班去看电影，那部他念叨了很久的科幻片。
没有任何异常的征兆。
八点半，我给他同事发了微信。对方很快回复：“他今天请假了，没说什么事。”
请假的短信像一块石头砸进心里。为什么没告诉我？发生了什么急事？生病了？家里有事？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转，每一个都让人不安。
我决定去他家看看。坐的正是我们每天一起坐的那条线路，只是这次，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。熟悉的站名一个个报过去，每一站都让我想起我们并肩站着聊天的样子。他喜欢靠门站着，说这样下车快；我喜欢靠墙，有安全感。他总是笑我这点小固执。
出了地铁，我跑向他住的小区。老式的六层楼房没有电梯，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五楼，敲门的力气都没控制好，把对门的大爷惊出来了。
“小陈啊，”大爷认得我，“找小李？他一早就出门了，背着包，看样子是去上班。”
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回到地铁站，我像个游魂一样在站台上来回走。卖报纸的大叔、安检的小哥、甚至那个总是坐在长椅上睡觉的流浪汉，今天都格外清晰。原来当你特别在意一个人的时候，连他不在时的世界都会变得格外清晰。
我想起去年冬天，也是在这个站台，下大雪，地铁延误。我们挤在人群里，他用手臂给我圈出一点空间，不让别人挤到我。他的羽绒服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，很好闻。那天我们迟到了一个多小时，谁都没责怪对方，反而觉得在拥挤的车厢里相依为命是件浪漫的事。
还有那个春天早晨，他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盒草莓：“我妈种的，第一批熟了的，给你尝尝。”草莓很甜，我们在等车的时候分着吃完，手指都染红了。
这个站台承载了我们太多普通的早晨。普通到让人以为会永远这样普通下去。
十点钟，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。
信号不太好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：“我在医院……我妈昨晚心梗住院了……手机摔坏了，刚修好……”
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，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墙上。原来是这样。
他继续说：“早上太慌了，直接打车去的医院，没来得及告诉你。对不起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我说不出话来，只是摇头，尽管他看不见。
“你还在等吗？”他问。
我看着空荡荡的站台，早高峰早已过去，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乘客。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，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。
“嗯，还在。”我说，“就在我们的老地方。”
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“明天，明天我一定准时到。”
挂掉电话后，我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了很久。卖午餐的大姐已经开始摆摊了，看见我，笑了笑。我也对她笑了笑。
你知道吗，在等待的这两个多小时里，我把所有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。而当他平安的消息传来时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，让之前所有的焦虑和恐惧都变得值得。
我慢慢走出地铁站，外面的世界依然车水马龙。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我突然明白，等待之所以煎熬，是因为你在乎；而能够等待一个人，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——至少，你还有值得等待的人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依然站在那根柱子旁。七点四十分，他气喘吁吁地从电梯跑下来，手里提着两杯豆浆。
“给，”他把一杯递给我，“昨天对不起。”
我摇摇头，喝了一口豆浆，还是那个味道，甜度刚好。
地铁进站的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。他站在我左边，像往常一样。车门打开，我们随着人流走进去。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，我握住他。
什么都没有说，但什么都明白了。
后来我常想，人生大概就是由这样一个个等待的瞬间组成的。等一班车，等一个人，等一个答案。而在这些等待里，我们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珍贵。
那天的等待像一道刻痕，留在了记忆里。它提醒我，平凡日子里的相守，是多么来之不易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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