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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月初八，是我老母亲七十五岁的生日。我们老家讲究“过九不过十”，七十五岁是个大生日。我在外地工作，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，心里总觉得亏欠。早早就开始琢磨，给老太太买点什么好。衣服鞋子她总说“别乱花钱，我有的是穿”，金银首饰她又嫌“土气、累赘”。后来想起，她牙口不好，但唯独爱吃点松软的核桃仁、巴旦木，说是“香，有营养”。我一想，对啊，买个高档点的坚果礼盒，又体面又实用，老人吃着也高兴。
我在网上挑了半天，最后选中一个牌子响亮、包装特别精美的礼盒。那广告打得也好，“精选头茬大果”、“全程冷链保鲜”、“送长辈的首选健康好礼”。价格不便宜，将近四百块钱。我当时还想，贵点就贵点，只要东西好，妈吃得开心就值。下单的时候，我还特意备注了：“送给老人的生日礼物，请务必保证品质新鲜。”
礼盒直接寄回了老家。生日那天，我隔着视频电话，看母亲拆开包装。红彤彤的盒子，烫金的大字，看着是真上档次。母亲戴着老花镜，摸着光滑的盒面，笑得合不拢嘴，一个劲儿地对旁边的亲戚说：“看看，我闺女买的，净乱花钱。”可那语气里的高兴和骄傲，我听得真真儿的。她还特意把礼盒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八仙桌上，说“先放着，等客人来了再打开一起吃”。
谁能想到，就是这份承载了我满满心意的“健康好礼”，最后会变成那样。
生日宴过后两天，我哥给我打来电话，语气有点犹豫：“妹，你那个坚果……妈吃了有点不舒服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忙问怎么回事。
我哥说，那天晚上，客人散了，母亲想着是我买的，没舍得多吃，就抓了一小把核桃仁和腰果。吃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有点怪，好像有一股哈喇味，还有点涩嗓子。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，又想着别浪费东西，就都吃下去了。结果半夜就开始肚子疼，拉了好几回，折腾得一晚上没睡好。
我一听就急了，让我哥赶紧看看生产日期和包装。我哥拿起盒子找了半天，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打印的日期，还没过期。但当他撕开里面独立小包装的核桃仁袋子时，一股明显的、油腻腐败的味道就冲了出来。再仔细看，那些核桃仁颜色发暗，有的甚至有点发霉的斑点。他又接连拆了好几袋，巴旦木不脆了，腰果也泛着油蒿味，明显是变质了。
我当时那个火啊，“噌”一下就上来了。立刻找出订单，联系卖家客服。
我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：老人吃了拉肚子，坚果明显变质，还把拍的照片发了过去。我心里想着，这事实清楚，证据也有，对方总得给个说法吧。
第一个客服，语气倒是客气，像背书一样说：“亲，非常理解您的心情。我们的产品都是经过严格质检的哦。您反馈的问题我们会记录并上报的。”
我说：“不是记录上报，是现在怎么处理？老人吃了都生病了！”
对方回复：“亲，需要您提供一下医院开具的正式诊断证明，证明是因为食用我们的产品直接导致的肠胃炎呢。”
我一听就懵了。我母亲在老家镇上，年纪大了，拉几次肚子，她根本不会想着去医院开证明，觉得躺躺就好了。再说了，为了几百块钱的东西，专门让老人去一趟医院折腾，开个证明？这现实吗？
我压着火气说：“诊断证明我没有。但事实摆在这里，东西变质了，老人吃了不舒服，还有照片为证。你们是不是应该负责？”
客服还是那句话：“非常抱歉亲，没有医院的证明，我们无法判断您的症状是否与我们的产品有关。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呢。”
这话把我噎得够呛。之后，我又反复沟通了几次，对方就像个复读机，车轱辘话来回说，核心意思就是：没证明，不赔。
我又转而联系平台的官方客服。平台客服态度好一些，说会联系卖家协商。等了几天，平台回复说：“卖家同意出于人道主义，退还您50元购物款。”
五十块？我气得手都抖了。我买的是将近四百块的礼盒，现在东西全坏了，老人也吃坏了肚子，他们轻飘飘一句“人道主义”，退五十块就打发了？这叫什么人道？
我不接受。平台客服也很无奈，说他们只能协调，如果卖家坚持，他们也没有强制权力，建议我如果想进一步维权，可以拨打12315。
那一刻，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我像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，对方有一套严丝合缝的、冷冰冰的流程把你挡在外面。你跟他讲情理，他跟你讲规则；你想讲规则，他又把举证的责任推给你，还是一个你几乎无法完成的举证。
最后，我还是拨通了12315。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记录了情况，说会介入调查。但这个过程是漫长的，需要时间。直到今天，我也没有等到一个最终的结果。
这件事，我最难过的不是钱没了，也不是维权过程多么波折。而是当我母亲后来知道这件事，她反而打电话来安慰我：“闺女，别跟他们生气了，妈没事，就是肚子有点不得劲，早好了。那盒子挺好看的，我留着装装针头线脑也挺好……”
她越是这么说，我心里越不是滋味。那份原本代表孝心和祝福的礼物，成了一件变质商品，成了一次糟心的维权，最后在我母亲那里，变成了一个“装针头线脑的盒子”。那份喜悦和期待，被彻底毁了。
我现在常常想，那个制作精良、广告动人的礼盒，在它的生产、存储、运输的某个环节，到底经历了什么？为什么光鲜的外表下，包裹的却是腐败的内里？为什么一个号称“健康好礼”的东西，反而差点损害了老人的健康？
我更想不通，为什么当问题出现时，想要讨一个公道会这么难？他们利用的，不就是我们消费者，尤其是老年人怕麻烦、维权难的心理吗？
那盒变质的坚果，我让我哥都扔了。可这件事，像一根小刺，扎在我心里。它提醒我，有些东西，比变质的坚果坏得更快，比如，某些商家的良心和责任。而作为子女，我们想表达的那份孝心，在这个复杂的商业社会里，有时候竟是如此的脆弱，一不小心，就和那些坚果一样，变了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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