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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鱼，是咱们一起挑的。记得不？那天逛花鸟市场，本来只是想去买盆绿萝，结果你一眼就相中了这家水族店。大玻璃缸里五彩斑斓的，你趴在缸壁上，鼻子都压白了，眼睛亮晶晶的，指着里头一尾尾游动的精灵，孩子气地说：“咱们也养一缸吧，家里能多点生气。”我笑你，说你自己都照顾不好，还养鱼呢。你却不依，扯着我的袖子，挨个儿地问老板，这叫什么，那好不好养。最后，我们拎着一个圆滚滚的玻璃缸，几条孔雀，几尾斑马，还有一小袋鱼食，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回家了。
从那以后，这缸鱼就成了咱俩的“孩子”。喂食是你的活儿。你总怕它们饿着，隔一会儿就去撒几粒。我说喂多了会撑死，你还不信，振振有词：“你看它们抢得多欢！肯定是没吃饱。”后来果然有一条肚子胀得溜圆，沉在水底不怎么动了，你才慌了神，拉着我一起查资料，换水，下药。那几天，你天天蹲在鱼缸前，跟那条病鱼说话，叫它“加油，挺住”。它居然真给你救活了。你那个得意劲儿啊，仿佛干了件天大的事，下巴扬得老高，说：“看吧，我还是有点天赋的。”
换水是我的任务。每周末，我挽起袖子，把鱼小心地捞到临时的小盆里，你就在旁边端着盆，大气不敢出，生怕我手一抖摔着了它们。我清理那些滑溜溜的缸壁，洗那些长了青苔的石头，你再把困好的新水一点点倒进去。那水声哗啦啦的，混着你的笑声，觉得日子就像这缸清水，透亮透亮的。忙活完了，我们并排坐在地板上，看着鱼儿在新水里快活地窜来窜去，你会把头靠在我肩膀上，轻轻地说：“真好。”
是啊，那时候，什么都好。
这缸鱼，见证了我们太多的日子。我工作不顺，皱着眉头在书房抽烟，你会悄悄走过来，拉我到鱼缸前，说：“别想了，你看它们，游来游去多自在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它们就那样不慌不忙地摆着尾巴，慢悠悠的，我的心，好像也就真的跟着静下来了。晚上我们窝在沙发里看电影，鱼缸幽幽的光映在墙上，成了最温柔的背景。有时我俩拌嘴，谁也不理谁，空气都僵着。可总有一个会先溜达到鱼缸前，假装喂食或者看看水温，另一个也忍不住凑过去。看着水里那些没心没肺的小家伙，什么气也都消了，相视一笑，也就好了。
我总以为，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过下去。像这缸里的水，永远是满的，清的；像这些鱼，永远不知疲倦地游着。
可后来，你怎么就病了呢。
起初只是容易累，我们都没太当回事。后来，你坐在鱼缸前的时间越来越长，话却越来越少了。再后来，你住了院。去医院看你，你瘦了好多，脸色苍白，可精神好的时候，还会问我：“鱼喂了没？水换了吗？那条最胆小的斑马，还躲在水草后面吗？”我握着你的手，一一告诉你，都好好的，你放心。我给你拍鱼儿的视频，你看着屏幕，眼里有那么一点点光，像鱼鳞反射出的，最后一点微光。
你最后那次从医院回家，已经没什么力气了。我扶着你走到鱼缸边，你靠着我看了一会儿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：“它们……游得真好看……你以后……要好好照顾它们……”我喉咙堵得厉害，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，说“好，好”。
你走了。这个屋子，一下子空了一大半。安静得让人心慌。
我按照你嘱咐的，好好地照顾着它们。按时喂食，定期换水，温度也控制得稳稳的。它们一条也没少，反而又生了几条小的，在水里欢实地长大。它们什么都不知道，依旧在那片小天地里，从容地游来游去，追逐，嬉戏。阳光好的时候，水影光斑在天花板上晃动，恍惚间，好像你还在我身边，指着那儿说，“你看，像不像星星”。
可我一回头，身边是空的。
再也没有人会因为我多喂了鱼食而嗔怪地看我一眼；再也没有人会在我换水时，紧张兮兮地在旁边端着盆子；再也没有人会在吵架后，借着看鱼的名义，悄悄地和好。
“一起养的鱼还游，如今却没了你的瞅。” 这句话，我直到现在，才咂摸出里头全部的滋味。那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疼。东西都在，日子好像也照常过着，可那个最重要的人，那个让这一切变得有意义的人，不在了。这缸鱼，成了我最珍贵的念想，也成了我心里最不敢触碰的角落。
我还在养着它们，会一直养下去。这缸水，这些游动的生命，是你留给我的，最生动，也最沉默的陪伴。它们还在游，就像你曾经希望的那样，带着生气，带着我们那段透亮得像清水一样的日子，在我往后的生命里，一遍，又一遍地游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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