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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前年春天，我刚换了套大点的房子，准备简单装修一下。手里攒了三十万，是我和爱人省吃俭用存下来的，打算连装修带买家具一起搞定。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我哥耳朵里。那天晚上，他提着一瓶好酒和几样卤菜来了我家，脸上堆着很久没见过的热情笑容。
几杯酒下肚，他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老弟，听说你要装修？找什么装修公司啊，那都是坑人的。你哥我最近正好接了个大工程，认识的都是最好的施工队，材料也都是出厂价。这样，你把钱给我，我全权负责，保证比你找装修公司省十万不止。”
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，不是不相信他，而是太了解他了。他这些年做生意起起落落，有时候确实能赚到钱，但更多时候是在拆东墙补西墙。我犹豫着说：“哥，这钱是我们全部积蓄了...”
他没等我说完就打断：“你还不信你亲哥？这样，我给你写借条，按手印！就是先周转一下，等我的工程款下来，立马还你，说不定还能多给你几万利息呢。”
那晚他说了很多，说起小时候家里穷，他总把好吃的留给我；说起我上大学时，他偷偷塞给我生活费。说到动情处，他眼圈都红了：“咱爸走得早，长兄如父，我还能坑你吗？”
就是这句“长兄如父”，彻底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。是啊，这是我亲哥啊。
第二天，他真带着借条来了，工工整整写着借款三十万，用于帮我装修，半年内归还，还按了红手印。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最后那点疑虑也打消了。去银行转账时，柜台工作人员再三确认：“三十万都转给这个人吗？”我还笑着说：“是我亲哥，没事。”
钱转出去的头两个月，我哥确实很上心。经常发来各种建材的照片，问我喜欢什么款式；偶尔还会带我去看样品，说这些都是内部价。虽然房子一点动静都没有，但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，我也没多想。
直到第三个月，我爱人说想去新房看看进度，这才发现房子里空荡荡的，连个工人都没有。给我哥打电话，他开始还找借口：“最近雨季，不适合开工”、“施工队接了大工程，要等几天”。后来直接不接电话了。
我慌了，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，才知道他根本没什么大工程，那段时间他生意失败，欠了一屁股债。我的三十万，早就被他拿去填窟窿了。
最让我心寒的是后来的一次见面。在我妈家，我堵住了他。他不仅没有半点愧疚，反而理直气壮地说：“钱我会还的，你急什么？再说，我是你哥，用你点钱怎么了？”
“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！”我声音都在发抖。
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：“所以呢？你就这么逼你亲哥？”
那一刻，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，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几步的距离，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我妈在旁边抹眼泪，劝我别逼太紧，说都是一家人。
那天我摔门而出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不是心疼钱，虽然那三十万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。是心痛，那种被最亲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痛。
接下来的日子更加煎熬。我爱人虽然没说什么，但我知道她偷偷哭过好几次。我们不得不暂停装修，搬进了毛坯房，卫生间没法用，每天都要去楼下公厕；厨房没装，天天吃外卖。最难受的是孩子的疑问：“爸爸，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漂亮的房子里？”
每次听到这个问题，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。
而我哥呢？他换了手机号，搬了家，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偶尔从亲戚那里听到他的消息，说是去外地做生意了，开的是新车。亲戚们劝我大度点，说毕竟是亲兄弟。
亲兄弟？这个词现在听起来那么讽刺。
去年过年，家族聚餐，他居然也来了。穿着崭新的羽绒服，手腕上戴着我不认识牌子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表。看见我，他像没事人一样打招呼，还塞给我孩子一个红包。
饭后，他把我拉到阳台，递给我一根烟。我没接。他自己点上，吐着烟圈说：“那钱，我年底就能还你。最近接了新项目，利润不错。”
我看着他，突然觉得很可笑。“哥，你知道这半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？住在没装修的房子里，孩子冻感冒了好几次。为了省钱，我们连场电影都没看过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有些不自在地说：“至于吗？不就三十万吗？等我赚大钱了，加倍还你。”
“不是钱的问题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，“是你骗了我，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。你是我哥啊，你可以跟我明说你需要钱，我会不帮你吗？为什么要用装修的借口？”
他沉默了，把烟头摁灭：“说这些有什么用？反正钱会还你的。”
那一刻我知道，我们再也回不去了。他永远不觉得自己错了，永远觉得我只是在计较钱。
如今两年快过去了，他陆陆续续还了十五万，还剩一半。每次都要我催很多次，他才像施舍一样转过来一点。而我们的关系，比陌生人还不如。家族聚会时，我们几乎不说话，偶尔眼神对视，都能感受到那种刻骨的冷漠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三十万，如果我没有轻易相信他，如果我们家的条件能更好一些，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？可是人生没有如果。
这件事教会了我很多，不只是“亲兄弟明算账”这么简单的道理。它让我明白，有时候伤你最深的，往往是你最不设防的人。它也让我重新审视亲情——血浓于水，但信任比血更珍贵，一旦被辜负，再浓的血缘也难回到从前。
现在每次经过正在装修的人家，听见里面传来的电钻声，我心里都会刺痛一下。那不仅是一笔钱的教训，更是一场关于信任的崩塌与重建。我依然愿意相信人性的美好，但会更加谨慎；我依然重视亲情，但学会了保持适当的界限。
只是偶尔在深夜醒来，还是会想起小时候，哥哥背着我在田埂上奔跑的时光。那时的天很蓝，风很轻，他的后背很温暖，仿佛能扛起我的整个世界。
多么希望一觉醒来，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。可床头放着的还款记录本，还有至今仍是毛坯的新房，都在提醒我：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哥哥，已经永远留在了记忆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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