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见他之前,我的日子过得挺按部就班的。上班,下班,吃饭,刷手机,周末睡到自然醒。说不上不好,就是太平淡了,像一杯忘了放糖的白开水。有时候深夜躺在床上,会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好像走了很远的路,却忘了自己要去哪里。
他是三年前来到我生命里的。还记得那天下午,我正对着电脑发呆,朋友打来电话,声音急急的:“我这边临时有事,你能帮我接一下孩子吗?就在实验小学门口。”
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请求,改变了所有。
在校门口,孩子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。有个小男孩独自站在梧桐树下,低着头用脚尖划拉着地上的落叶。我认出他是朋友的儿子小哲——七岁,瘦瘦的,眼睛特别亮,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。
“小哲?”我走过去。
他抬起头,看了我几秒,然后笑了:“你是林阿姨吗?妈妈说你可能会来接我。”
那天他妈妈确实临时有事来不了。在送他回家的路上,小哲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——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会倒立走路,同桌养的小仓鼠生了宝宝,他今天数学考了满分。我平时最怕孩子吵闹,可不知为什么,听着他清脆的声音,看着他在夕阳下发光的侧脸,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。
后来,我去朋友家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。有时候带一本童话书,有时候是一盒巧克力。朋友打趣说:“你这么喜欢孩子,自己生一个啊。”我只是笑,没说话。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,为什么会对这个别人的孩子产生这样的牵挂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。朋友出差,拜托我照看小哲几天。半夜,我被细微的啜泣声惊醒,推开小哲的房门,看见他蜷缩在被子里,小脸通红。
一量体温,三十九度五。
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——抱着他滚烫的小身体冲向医院,在急诊室守到天亮,看着他打点滴时紧紧抓着我的手指。他烧得迷迷糊糊,嘴里一直喃喃:“阿姨别走……”
那一刻,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。原来被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——让你突然明白,你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来说,是安心的理由。
从那天起,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。他开始叫我“小林阿姨”,那个“小”字加得特别亲。我会在周末去学校接他,他会老远就看见我,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我怀里。我们有个秘密基地——人民公园的长椅,坐在那里分享他藏在书包里的糖果,或者我偷偷带来的冰淇淋。
他十岁生日那天,我送了他一本厚厚的素描本。他翻开来,眼睛一下子亮了——里面画满了我们这三年的点点滴滴:第一次在校门口相遇,一起在雨中奔跑,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蛋糕,在公园长椅上分享一个冰淇淋……每一幅画下面都有一行小字,记录着当时的日期和心情。
“小林阿姨,”他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你都记得啊?”
怎么会不记得呢?是他让那些普通的日子变得闪闪发光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去年冬天。我工作上遇到瓶颈,情绪低落,整个人像蒙了一层灰。周末照例去接小哲,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,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。回到家,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我正纳闷,他端着一个纸盘子走出来,上面摆着几块奇形怪状的饼干。
“小林阿姨,”他认真地说,“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材料,跟着视频学的。妈妈说,吃甜的心情会变好。”
那些饼干有的糊了,有的还没熟,咸得发苦,大概是盐当成了糖。可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。我抱着他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他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个小大人:“没事的,小林阿姨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就在那个瞬间,我忽然明白了——是他让我的生活有了意义。
这种意义不是轰轰烈烈的,它就藏在日常的琐碎里:在他放学时远远朝我挥手的身影里,在我们分享秘密时狡黠的笑容里,在他把我画的画郑重贴在床头的行为里。因为他,我开始留意天气变化,怕他着凉;因为他,我学会了耐心,听他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;因为他,我努力成为更好的人,想给他做个榜样。
以前我总在寻找人生的意义,以为要在很远的地方、很深的道理里才能找到。现在我知道了,意义就在眼前——它是在具体的牵挂和陪伴中生长出来的。是你愿意为了一个人变得柔软,同时也变得坚强;是你开始关心明天,因为明天你们还会见面;是你心里有了一个位置,那里住着一个人,让你觉得所有的奔波和辛苦都值得。
昨天晚上,小哲给我发来视频通话。他神秘兮兮地说:“小林阿姨,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,但是要等到你生日才能给你。”
“是什么呀?”
“不能说,说了就不惊喜了。”他眨眨眼睛,“不过我可以告诉你,是我自己做的哦,做了好久呢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,心里满满的。这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,就这样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。是他让我知道,被需要是一种幸福,爱一个人是一种力量。
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本书,那遇见他之前,我的书页大多是空白的。是他一笔一画地在上面写满了故事,涂上了颜色。现在这本书变得厚实而温暖,随便翻开一页,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。
他让我明白,生活的意义不在于你拥有多少,而在于你愿意付出多少;不在于你走了多远,而在于你和谁一起走。有时候,一个偶然的相遇,就能点亮整个人生。
而我很庆幸,在那个普通的下午,我去了实验小学门口,遇见了一个站在梧桐树下的小男孩。他抬起头对我笑的那一刻,我的世界忽然就有了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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