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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车里有女士的耳坠

    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傍晚。我加完班,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进驾驶座,打算直接回家。就在我伸手去调整后视镜的时候,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——它就卡在座椅和手刹之间的缝隙里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金光。

    我把它捏出来,凑到阅读灯下。是一只耳坠。

    非常纤细的金色线条,弯成一弯新月的形状,底下坠着一颗小小的珍珠。样式简单,却格外精致。它不是我的。我从不戴这种风格的饰品。我的首饰盒里全是些夸张的、几何形状的大家伙,绝没有这般温柔秀气的物件。

    我的第一反应是愣住,大脑像台突然断电的机器,一片空白。车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耳坠?我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副驾驶,仿佛那里应该坐着一个人,能给我一个解释。但座位上只有我下班时顺手扔上去的公文包和一件皱巴巴的外套。

    然后,像所有发现自己伴侣车里有可疑物品的人一样,我开始疯狂地检索记忆。最近谁坐过我的车?上周送过女同事去地铁站?上个月表妹从外地来,我开车带她逛了几天?还是……更久以前?

    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,那金属的棱角硌得我生疼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,一下,又一下,敲打着我的理智。我试图用最冷静的逻辑来分析:也许是某个朋友不小心掉的,也许是洗车时工人遗落的,甚至可能是这辆车的前车主留下的……对,一定是这样。这辆车我才买了不到一年,说不定是前任车主的什么东西,一直卡在角落里,直到今天才被我发现。

    可是,当我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只耳坠,看着那颗圆润的、泛着柔光的珍珠时,那个最不愿意去想,却又最无法忽视的念头,还是像水底的暗礁一样,慢慢浮了上来——是他。

    我的丈夫,林舟。

    我们结婚七年了。人家都说有“七年之痒”,我以前从不信,觉得那是别人家的故事。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平静,甚至可以说是平淡。他是个程序员,性格内向,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,但做事稳妥,记得我的生日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,会在我感冒时默默煮好姜茶。我从未想过,这样的他,会和“另一只耳坠”扯上关系。

    但是,疑心这种东西,一旦生了根,就会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。我开始回忆他最近半年的种种反常。

    他加班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多了,回家也越来越晚,问起来,总是说项目紧,压力大。他的手机设置了新的密码,以前他是从来不对我设防的。有时候,他会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,看到我走近,又迅速地把屏幕按灭。上个月,我们难得去看一场电影,黑暗中,我隐约闻到他的外套上有一种陌生的、清甜的香水味,和我用的完全不一样。当时我只以为是电影院人多混杂,现在想来,那味道竟如此清晰。

    所有这些原本被我忽略、或者主动为他找借口开脱的细节,此刻都因为这小小的耳坠,串联成了一幅让我脊背发凉的画面。

    我把耳坠放回原处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。但接下来的几天,我活得像一个侦探,更像一个贼。我趁他洗澡时,飞快地查看他的手机——密码果然换了,我试了我们的纪念日,他的生日,都不对。我仔细检查他换下来的衬衫领口,寻找除了汗味之外的其他气息。我甚至在他晚上开车出去“加班”时,偷偷记下了他离家的准确时间。

    那种感觉糟糕透了。我一边被自己的猜忌和想象折磨得快要发疯,一边又为自己这种不信任的、窥探的行为感到羞耻和厌恶。我们之间,曾经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,就在这只小小的耳坠出现后,土崩瓦解。我们依旧一起吃饭,一起看电视,但空气里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墙,每一次普通的对话都像是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行走。

    终于,在一个周六的下午,我决定不再忍受这种煎熬。我需要一个答案,无论结果如何。我拿着那只耳坠,走到正在阳台浇花的他面前。我的手心全是汗,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

    “这个,”我把耳坠摊在掌心,递到他眼前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我在你车里发现的。”

    他转过身,看到耳坠的瞬间,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,随即眉头微微皱起,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。他的这个反应,让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如果他立刻、理所当然地说是同事的、朋友的,我或许还会怀疑,但他这短暂的迟疑,几乎坐实了我的猜想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谁的?”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
    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放下水壶,从我手里接过那只耳坠,仔细端详着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    然后,他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,像是愧疚,又像是……一种如释重负?

    “是妈的。”他轻轻地说。

    我愣住了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“……谁?”

    “是我妈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语气肯定。“上个月,她不是从老家来看我们,我们去机场接她。那天风大,她坐在副驾驶,说一边的耳坠好像掉了,当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。可能就是那时候卡在缝里了。她回去后还打电话跟我说起过,说挺喜欢那对耳坠的,掉了挺可惜。我还答应她,下次回去给她买副新的。”

    我妈?婆婆?

    我猛地想起来了。是的,上个月婆婆是来过。那天接机回来,风确实很大,婆婆的头发都被吹乱了。她当时是嘀咕了一句什么耳朵不舒服……我完全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!

    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荒谬、羞愧和无比庆幸的热流,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,让我的脸颊烧得厉害。我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原来,这半个多月来,所有那些让我夜不能寐的猜忌、痛苦、内心上演的无数狗血剧情,竟然全都源于一个如此简单、如此日常的误会!

    林舟看着我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没有笑,也没有生气,只是走上前,轻轻把我搂在怀里。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熟悉,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”他在我耳边低声说,“我该早点想起来,早点告诉你的。也忘了跟妈说耳坠找到了。”

    我把脸埋在他胸口,摇了摇头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这眼泪里,有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,有对自己无端猜疑的懊悔,也有对我们之间那脆弱信任感的悲哀。

    那只小小的、闪着金光的耳坠,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,像一把钥匙,无意间打开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之门,又像一面镜子,清晰地照出了我在平淡生活中,那颗不知不觉变得多么不安和脆弱的心。

    它不是什么背叛的证据,它只是一个提醒。提醒我,有些东西,就像这看似脆弱的耳坠一样,需要小心保管,需要时常擦拭,否则,蒙上了灰尘,就连它本身的光芒,都认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后来,我们把耳坠寄还给了婆婆,还在电话里把这场乌龙当笑话讲给她听。婆婆在电话那头笑得不行。这件事,似乎就这么过去了。

    但我却常常会想起它。每次坐进车里,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瞥向那个缝隙。那只已经不存在的耳坠,像一个烙印,留在了那里,也留在了我的心里。它提醒我,信任这东西,坚固的时候可以抵御一切风雨,但脆弱的时候,可能只需要一阵微风,就能让它布满裂痕。

    日子依旧平淡地过着,我和林舟之间,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。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我开始学着更仔细地去倾听,而不是急于猜测;更坦诚地去沟通,而不是暗自揣摩。那只女士耳坠,像一个不该出现,却又适时出现的警示,它没有毁掉我的生活,反而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,教会了我如何去更好地珍惜和守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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