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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着一个塞满了杂物的纸箱走出办公楼，初夏的阳光明晃晃的，刺得我眼睛发酸。十五年，我最好的年华，好像就浓缩在了这个轻飘飘的纸箱里。心里头慌，更多的是茫然。42岁，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，再去人才市场，和那些二十多岁、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竞争？我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。那段时间，我把自己关在家里，怕听到手机响，怕亲戚朋友问起工作，甚至连下楼买菜都怵。整个人像被抽掉了主心骨，瘫在沙发上，能盯着电视里无声的画面发一上午的呆。
转机来得有点偶然。那天，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，看到一个关注了很久的旅行博主更新了视频。那画面，那节奏，那音乐和画面的配合，一下子就把我带到了苍茫的西北戈壁。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：我能不能也做出这样的东西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，却像颗种子，落在了我心里那片荒芜的田地上。
说干就干。我拿出家里那台积了灰的旧电脑，配置不高，运行个大点的软件都卡。我开始在网上搜“视频剪辑”，五花八门的教程看得我眼花缭乱。什么PR、AE、Final Cut，这些词儿对我来说跟天书一样。我硬着头皮，从最基础的软件安装开始学起。记得第一次打开PR，那密密麻麻的界面让我瞬间头皮发麻，感觉比当年学开车看仪表盘还复杂。
学习的过程，真是一把辛酸泪。年轻人可能一两个小时就搞明白的东西，我得花上一整天。快捷键记不住，就写在便利贴上，贴满整个显示器边框。有时候一个效果折腾到半夜两三点，脑子里像一团浆糊，恨不得把电脑砸了。我爱人在旁边看着心疼，劝我：“不行就算了，别把身体熬坏了。”可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，这是我给自己找到的唯一一条路，再难，也得趟过去。
没有客户，我就从自己和家人“下手”。我用手机给儿子拍了一段他打篮球的视频，然后照着教程，学着找节奏点，加转场，配上他最喜欢的音乐。当成片出来，儿子看着视频里那个酷酷的自己，惊喜地喊：“妈，你太牛了！这是我们班最炫的视频！”那一刻，我眼泪差点掉下来。那种被认可的感觉，太久违了。后来，我又免费给开蛋糕店的表妹拍了一个宣传小片，虽然现在看来粗糙得不行，但当时放在她朋友圈，还真给她带来了几单生意。
我的第一个付费客户，是表妹介绍的，一个刚起步的独立摄影师。他需要剪一组婚纱照的花絮视频，预算很低。我几乎是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接下的。反复沟通，一遍又一遍地修改，熬了三个通宵，交片的时候，手心里全是汗。对方收到后，发来一条长长的语音，语气里满是惊喜，说我把他们爱情里最细腻的感觉都剪出来了。那条语音，我反反复复听了好多遍。不仅仅是拿到了第一笔收入（虽然只有一千块），更重要的是，我确信了，我能靠这个手艺活下去。
自由职业，听着光鲜，背后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。没有稳定的月薪，收入时高时低，像坐过山车。有时候连续一两个月没活儿，心里就发慌；有时候活儿堆在一起，又得没日没夜地赶工。颈椎和腰椎的毛病，成了职业病。还要学会自己催款、和形形色色的客户打交道，有的客户想法一天变三遍，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去沟通。
但这一切，都比不上它带给我的自由和踏实。我再也不用看老板脸色，不用挤早晚高峰的地铁，不用开那些毫无意义的会议。我的时间，由我自己支配。我可以下午去接儿子放学，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带着电脑去咖啡馆干活，可以在灵感枯竭时下楼走一走。我的价值，不再由一份劳动合同来定义，而是直接体现在我的作品和客户的认可里。
现在，我做自由剪辑师快三年了。有了稳定的客户来源，也在圈子里积攒下一点口碑。回头看三年前那个抱着纸箱、茫然无措的自己，恍如隔世。我常常想，失业，对于42岁的我来说，不是终点，反而是命运逼着我换的一条跑道。它撕掉了贴在我身上十几年的“行政”标签，逼着我去挖掘自己身上其他的可能性。
这条路，我走得很慢，也很难，但每一步都特别踏实。我用一双曾经只会整理文件、做会议记录的手，学会了创造流动的影像，讲述别人的故事。屏幕就是我的新舞台，时间轴是我的田地，我在上面一帧一帧地耕种，收获的，是生活的底气，和一份前所未有的、滚烫的热爱。42岁又如何？人生，从来就没有太晚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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