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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天阴沉沉的，我刚下班回到家，手机就响了。屏幕上显示着“哥”。我接起来，电话那头传来他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声音。他说，妈突然晕倒了，正在市医院抢救，医生初步检查说可能是脑部有个血管瘤，很危险，需要马上做手术，押金就要先交十五万。他声音抖得厉害，说他的钱都压在生意上周转不开，求我先把我存的那些钱拿出来救急，等他周转过来立刻还我。
我当时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妈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，高血压是老毛病了。我听着哥哥那几乎要崩溃的语气，心一下子就揪紧了，什么也来不及想，满脑子都是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。我甚至都没想起来，先给在老家的姑姑或者邻居打个电话核实一下。我只是带着哭腔反复问他：“妈怎么样了？妈到底怎么样了？”
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，说情况紧急，让我赶紧把钱转到他卡上，他好去办手续，医生催得紧。他还说：“姐，你放心，这钱哥一定还你，妈的命要紧啊！” 他叫我“姐”，我们老家那边，弟弟有时候会这么叫姐姐，带着点依赖。就是这个称呼，让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都没了。他是我的亲哥哥啊，从小一起长大，他怎么会骗我呢？
我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银行，因为紧张，密码都输错了好几次。看着屏幕上那串我无比熟悉的数字，那是我这些年所有的安全感，我犹豫了大概只有几秒钟。就是那几秒钟，我哥的电话又打来了，带着不耐烦和催促：“快点啊！这边等着钱救命呢！” 我一咬牙，把十五万八千块，一分不剩，全转到了他提供的那个银行卡号里。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来那一刻，我浑身发软，瘫坐在椅子上，心里又慌又怕，还带着一丝庆幸，庆幸自己有钱能救妈妈。
钱转过去后，我立刻给我哥打电话，想问问收到没有，手术什么时候做。电话通了，但没人接。连着打了好几个，都是这样。我心里开始发毛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冷水一样从头顶浇下来。我又赶紧给我老家的姑姑打电话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。
电话接通，姑姑那边听起来一切如常，还笑着问我吃饭了没。我颤着声问：“姑，我妈呢？她……她没事吧？” 姑姑很诧异：“你妈？你妈好着呢，刚吃完饭去邻居家串门了。怎么了？”
那一刻，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。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姑姑后面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。我挂了电话，不死心，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。电话那头，妈妈的声音清晰而平和，还问我工作累不累。我强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，随便应付了几句，匆匆挂了电话。
我瘫在地上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不是伤心，是那种被最亲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剧痛和冰凉。我再次疯狂地拨打我哥的电话，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，到后来的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。
他关机了。他拿着我所有的钱，消失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像疯了一样找他。给他所有可能联系上的朋友打电话，发微信。大多数人都说很久没联系了，有几个知情的，支支吾吾，最后才告诉我，我哥根本不是生意周转不开，他是欠了赌债，被逼得走投无路了。他早就盯上我的存款了，这次是精心策划好了，用妈妈生病做借口，来骗我的钱。
“他跟我说，就借来用用，很快就能翻本还你。”他其中一个朋友这样转述。
翻本？用给我妈救命的谎言去赌桌上翻本？我听着这些话，浑身冰冷，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。我无法想象，那个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哥哥，那个小时候会把糖省给我吃的哥哥，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、如此可怕。
那段时间，我整个人都被掏空了。白天上班强打精神，晚上回到家，看着空荡荡的账户余额，眼泪就自己流下来。我不敢告诉爸妈，怕他们承受不住这个打击。妈妈要是知道，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，用她的“假死”骗光了女儿的全部积蓄，她该有多伤心。爸爸身体也不好，血压高，我更不敢刺激他。
我只能自己扛着。那种感觉，不只是钱没了，是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碎了。我对亲情所有的信任和依赖，都在那一刻崩塌了。我反复回想那天下午的每一个细节，他的哭腔，他的焦急，他叫我“姐”时的语气……一切都那么真实，却又那么讽刺。我恨他，恨之入骨。但更多的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绝望。
大概过了半个多月，我哥用一个新号码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。他没有道歉，只是说他没办法，债主逼得太紧，他当时只想弄到钱，没想那么多。他说他知道对不起我，等他有钱了一定还我。短信的最后，他说：“妹，别告诉爸妈。”
我看着那条短信，笑了，笑着笑着眼泪就流进了嘴里，又苦又涩。他没想那么多？他可是想得周到极了，连我妈得什么病，需要多少钱都编得清清楚楚。他让我别告诉爸妈，不是怕他们伤心，是怕断了他以后回家的路，怕没人再给他兜底。
我没有回复他，也再也没有联系过他。我把那个号码拉黑了，就像把我心里关于他的那一部分，也强行割舍掉了。那十五万八千块钱，我知道，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。就算他能还上，我们之间这道巨大的裂痕，也永远无法弥合了。
这件事像一场噩梦，过去这么久，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。它教会我的，不是不要去相信别人，而是哪怕是最亲的人，涉及到重大利益的时候，也一定要保留一丝理智，多方核实。这不是冷漠，这是保护自己，也是保护那段亲情不至于被利用到彻底粉碎的地步。
我的存款没了，我的“哥哥”，其实在那一刻，也没了。我现在还在慢慢攒钱，只是比以前更沉默，也更谨慎了。心里的那个窟窿，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填满。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他当时直接跟我说他欠了债，需要钱，我或许还会念在兄妹情分上，帮他一部分。可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，利用了我的爱，击碎了我全部的信任。
这大概就是最疼的地方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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