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叔,忙着呢?”他笑着递过来一根烟,我没接。他自个儿点上了,吐着烟圈说,“我们是县里扶贫办的,专门下来搞‘厕所革命’,政府出钱给咱老百姓改造卫生厕所。”
我一听是扶贫办的,心里松快了些。我们这穷山沟,前年才通上自来水,厕所都在外头,夏天蚊蝇嗡嗡的,冬天冻得屁股疼。要是真能给改造,那可是天大的好事。
那男的从皮包里拿出一沓文件,红头字的,盖着大红章。他指着文件说:“您看,这是县里的文件。每家每户,政府补贴百分之八十,自家只要出百分之二十的材料费。”
我心里盘算着,政府出大头,咱出小头,划算。就问:“那得多少钱?”
他跟后头的小伙子对视一眼,小伙子立马打开箱子,里头是些塑料管子、阀门什么的。“老叔,您家这情况,我看过了,”他指着我家那间矮趴趴的厕所,“地基得加固,化粪池要重挖,管道全换新的。材料费嘛……本来要三千二,政府补贴后,您出六百四就行。”
六百多块钱,对我不是个小数目。我老伴前年走的,看病欠的债刚还清。儿子在城里打工,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。可一想到以后能用上干净厕所,孙子孙女回来也方便,我一咬牙:“成,我这就取钱去。”
那男的拦住我:“老叔,现在交钱,下午材料就送过来,明天施工队进场,三天就能用上新厕所。”他说得又快又肯定,“我们这趟跑五个村,名额有限,先交先得。”
我赶紧进屋,从柜子底翻出那个裹了好几层塑料袋的布包。那是我攒了半年的钱,准备买两头猪崽的。我数出六百四十块,崭新的票子,递过去时手有点抖。
那小伙子给我开了张收据,上面写着“材料费”,盖了个圆章,字迹模糊。他们没多留,说还要去下一家,匆匆上车走了。
我捏着那张薄薄的收据,在门口站了好久,心里热乎乎的。想着再过三天,就能用上城里那样的抽水马桶,夜里不用跑外头挨冻,竟有些盼着了。
可第二天,没人来。第三天,还是没动静。我拿着收据去村委会问,村长老李一看就跺脚:“老张哥,你上当了!哪有什么扶贫办的?那是骗子!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,整个人都懵了。老李说,这两天已经有好几户被骗了,最多的交了一千二。骗子开着车,专挑偏僻的农户,利用咱们对政府的信任,打着“厕所改造”的幌子收钱。
我跌跌撞撞走回家,坐在门槛上,看着那个破厕所,眼泪就下来了。六百四十块啊!得卖多少斤玉米?得捡多少天柴火?老伴在的时候,我俩省吃俭用,一分钱掰成两半花。她临走前还说,等日子好点了,把厕所修修,她夜里起夜不方便。
现在倒好,厕所没修成,钱没了。我扇了自己一耳光,咋就这么糊涂?人家说什么信什么?那红头文件,现在想想,印章模糊得很;那两个人,说话眼神飘忽,根本不像干部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,村里人知道后,那种同情又带着点笑话的眼神。王婆子见了我,叹口气说:“老张头,你也太实诚了。”实诚?其实就是傻啊!
那几天,我吃不下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那六百四十块钱,还有骗子那张堆笑的脸。儿子打电话回来,我没敢说,只说家里都好。他一个人在城里不容易,我不能给他添堵。
后来派出所来人了,做了笔录。民警说,这伙人流窜作案,车牌是套牌的,很难抓。我知道,这钱多半是找不回来了。
现在大半年过去了,我家厕所还是老样子。每次蹲在里面,看到那些破砖烂瓦,就想起那件事。不过我也想通了,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。只是这个教训太贵了,贵得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前几天,村里大喇叭通知,说今年真要有厕所改造项目了,政府全资,不用村民出一分钱。我听了,心里五味杂陈。真的来了,假的也来过了。
我这张老脸啊,被那六百四十块钱打得生疼。现在走在村里,看到谁家动工修厕所,我心里都咯噔一下。不是心疼钱,是恨自己当时那个热乎劲儿,那个盼头。人有了盼头,就容易昏头啊。
要是再让我碰上那俩骗子,我指定把他们扭送到派出所。可要是他们真站在我面前,我可能先问一句:你们也有爹娘吧?咋就忍心骗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的血汗钱呢?
算了,不说这些了。太阳下山了,我得去做晚饭。灶火映得屋里通红,就像那天我数钱时的心情。可现在,只剩下冷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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