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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家里的钥匙,我只能暂时拿着

    那把钥匙就躺在我手心,冰凉冰凉的,还带着一点点铁锈的气味。钥匙齿磨损得有些厉害,边角都磨圆了,看得出来用了很多年。钥匙圈是个普通的银色圆环,上面挂着一个指甲刀——他总是这样,什么小东西都习惯串在一起,说这样不容易丢。

    这是他家里的钥匙。现在,它在我手里。

    我捏着钥匙,站在他家楼下已经十分钟了。楼道里的声控灯一会儿亮,一会儿灭,每次暗下去,我就得轻轻跺一下脚。这个习惯动作也是跟他学的——他总说这灯反应慢,不使劲跺不亮。

    其实我知道,我只是在拖延时间。打开这扇门,就意味着要面对一个没有他的空间。那里的一切都还停留在他最后离开时的样子,空气里大概还留着他的气息。

    终于,我还是把钥匙插进了锁孔。转动的时候发出“咔嗒”一声,很响,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突兀。这门锁有点卡,得往上抬着门把手才能顺利打开——这个小窍门是他教我的,那会儿我还老是打不开,他在旁边笑得不行,说我这人手笨。

    推开门,那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——淡淡的茶香混着旧书的味道,还有他常用的那种薄荷膏的气味。一切都还在老地方。

    门口的鞋架上,他的拖鞋还摆在那里,鞋头朝外,像是随时等着主人穿上。旁边放着一把雨伞,伞柄上挂着他常用的公交卡套。我弯腰换鞋的时候,注意到鞋柜最下层那双他最爱穿的运动鞋,鞋带还系得好好的,仿佛明天早上他还会穿上它去晨跑。

    客厅不大,收拾得挺整齐。沙发上的靠垫摆放得有些随意,有一个掉在了地上——这很像是他匆忙出门时碰掉的。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,书页间夹着一片银杏叶做书签。那是去年秋天我们一起在公园捡的,他当时说这叶子形状完美,非要带回来不可。

    我拿起那本书,是木心的《云雀叫了一整天》。翻到他夹着书签的那一页,铅笔在几行字下面划了浅浅的线: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,马,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我能想象他坐在这里,就着台灯的光,慢慢读这些句子的样子。

    厨房的水槽是干的,但他习惯把洗好的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的痕迹还在。我打开冰箱,里面出人意料地整齐——几瓶矿泉水,一小盒吃了一半的蛋糕,还有两个西红柿。冷冻室里还有他包好的饺子,整整齐齐地码在保鲜盒里,标签上写着日期和一个“韭”字,是他特有的简写方式。他总说自己包的饺子皮薄馅大,比外面卖的好吃。

    阳台上,他养的那几盆绿萝长得正好,叶片油亮亮的。花盆里的土还是湿的,看来他出门前刚浇过水。角落里放着他锻炼用的小哑铃,把手处的漆已经磨掉了一些。

    我推开卧室的门。床铺整理得很平整,但枕头微微下陷的形状还能看出来。床头柜上放着他的老花镜、半杯水和一瓶眼药水。我拿起那副眼镜,镜腿上有一道小小的划痕——是去年不小心坐弯后送去修留下的痕迹。他当时还开玩笑说,这眼镜跟了他十年,比有些朋友的交情都长。

    衣柜里的衣服按季节挂得整整齐齐。我认出那件灰色的羊毛衫是我陪他去买的,那件蓝色的衬衫是他生日时我送的。每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,熨得平平整整,就像他这个人一样,总是那么一丝不苟。

    书桌上是他的天地。笔筒里插着各种笔,最显眼的是那支我送他的钢笔。旁边摆着我们去年在海边拍的合影,照片里他笑得很开心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抽屉里放着各种票据、证件,还有一沓厚厚的笔记本。我随手翻开一本,是他记录的日常开支,字迹工整,每一笔都清清楚楚。另一本是他写的随笔,有些是读书笔记,有些是生活随想。

    在抽屉最深处,我找到一个铁盒子。打开来看,里面珍藏着许多老照片——他年轻时的样子,和家人朋友的合影,还有我小时候的照片。每一张后面都细心地写着时间和地点。看着这些照片,我突然明白,这把钥匙守护的不仅是一个住所,更是他完整的一生。

    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我该走了。

    我把一切恢复原样,就像他随时会回来那样。关上门的那一刻,钥匙又回到了我的掌心,依然冰凉,但似乎多了一丝温度。这把钥匙很轻,轻到可以随意放进口袋;但它又很重,重到承载了一个人全部的生活印记。

    我会好好保管它,直到他回来的那一天。到那时,我会把钥匙还到他手里,告诉他:“你看,一切都和你离开时一样。”

    下楼的时候,我没有再跺脚让灯亮起。就着昏暗的光线,我一步步往下走,钥匙在口袋里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声响,像是在轻声诉说着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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