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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的便签纸,没贴他冰箱

    那张黄色的便签纸,现在还被我紧紧攥在手心,边缘都有些被汗浸湿了。上面是我一笔一划、写得工工整整的字,关于他胃不好要按时吃饭,关于冰箱里我给他包的那些饺子该怎么煮,关于阳台上的绿萝一周浇一次水就好……林林总总,写满了一张。我本来想,把它贴在他冰箱上那个显眼的位置,就是贴着球星海报和外卖单的旁边。

    可我最终没有。

    我拿着那张便签,在他厨房门口站了足足有十分钟。冰箱嗡嗡地响着,像我们之间许多次沉默的背景音。我看着那个银灰色的、冰冷的大家伙,它肚子里塞满了我昨天跑来塞进去的食物,新鲜的蔬菜,切好的水果,还有那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。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某天深夜回家,饿得不行,打开冰箱门,看到这些时,脸上可能会掠过的一丝惊讶,或者,是无奈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我伸出去的手,就怎么也够不到那光滑的冰箱门了。

    我把手缩了回来。那张便签,被我慢慢对折,再对折,成了一个小小的、坚硬的方块,握在了手心里。算了,不贴了。这些话,这些叮嘱,他大概早就听烦了,看腻了。就像一个总是考不及格的学生,你再给他划多少重点,他也未必会去看。我们的关系,好像就陷入了这种疲惫。我拼命地给,他被动地接,甚至有时候,连接都懒得接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刚在一起那会儿,根本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候他租的房子像个狗窝,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过期面包。我像个田螺姑娘,一点点帮他收拾,添置东西。我第一次在他冰箱上贴便签,是用一颗粉色桃心形状的磁铁压着的,就写了三个字:“记得吃早饭。”他后来打电话给我,声音里都带着笑,说那是他收到过最暖心的“命令”。那颗桃心磁铁,后来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,也许和那些过期的外卖单一起,被扔进了垃圾桶。

    后来,便签越贴越多。“少喝点酒,汤在锅里。”“明天降温,穿那件厚的。”“你妈妈生日,礼物我买好了放在床头。”……冰箱门成了我的布告栏,密密麻麻,都是我放不下的心。可他看这些便签的眼神,渐渐地从温暖,变成了习惯,最后,变成了一种视而不见。有时候我问他,“便签上跟你说的,记住了吗?”他会愣一下,然后含糊地“嗯”一声。我知道,他没看。或者,看了,也没往心里去。

    有一次,我们为了一件小事吵架,具体为什么我都忘了,只记得最后他烦躁地挥挥手,指着冰箱门说:“你能不能别总像我妈一样?那些条子看得我头都大了!”那一刻,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我看着那些我精心写下的字条,它们像一个个巴掌,无声地打在我脸上。原来我倾注的关心,在他那里,成了一种负担,一种压力。

    就是从那次开始吧,我再写便签时,笔迹不再那么轻快了。我会斟酌用词,会把“必须”改成“最好”,会把感叹号换成句号。我好像在用这种方式,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之间那点脆弱的平衡。我害怕我的爱,太沉重,会把他推得更远。

    就像今天,我包这些饺子的时候,心里就是酸酸的。我知道他最近工作忙,应酬多,肠胃又不好。我买了最好的前腿肉,细细地剁了,和上他爱吃的香菇和玉米。我一个人在厨房里,和面、擀皮、包馅儿,站了整整一个下午。包好的饺子像一群白白胖胖的小元宝,整整齐齐地排在盘子里。我把它们一个个拿到冰箱的冷冻室,一层一层地摆好。做这一切的时候,我心里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点卑微的期望。我希望他在某个疲惫的深夜,或者懒得动身的周末,能煮上一碗。吃的时候,能想起我的好,哪怕只有一点点。

    可是,当我拿起笔,准备写下煮饺子的方法时—— “水开下饺子,用勺子轻轻推底,加三次凉水,最后一次沸腾就好了”—— 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写这些有什么用呢?他或许根本不会去煮,或许煮的时候根本不会看,又或许,他看了,照着做了,吃下去了,也只觉得是一顿普通的、填饱肚子的饭,不会再像从前那样,吃一口就幸福地眯起眼睛,夸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大厨。

    爱,可能就是这样一点点被磨没的吧。不是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吵大闹,而是在这无数个细碎的瞬间里,你发现你的关心落了空,你的心意被搁置,你伸出去想拥抱的手,最终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。

    所以,我没有贴。我把那张写满字的、沉甸甸的便签,放进了自己的口袋。就让它跟着我走吧。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叮嘱,那些他永远不会知道的、我包饺子时心里翻涌的思绪,就都算了吧。

    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冰箱。门关着,沉默着,守护着里面我放进去的食物,也隔绝了外面我想要贴上去的世界。它就像一个界限,划分开了我的付出和他的生活。

    我轻轻关上门,离开了。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,又在我身后缓缓熄灭。口袋里的那张便签,硌得我大腿有点疼。但我知道,这种疼,会慢慢习惯,然后消失的。就像他习惯了我的便签,最终,也会习惯我的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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