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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我们一起在古城的小店里编的。那天特别热，我们躲进一家有空调的手工店，老板娘说可以自己编情侣手链。他一个大男人，笨手笨脚地学着编金刚结，手指头都不听使唤。我笑他，你看你，打游戏的手速哪儿去了？他额头上都是汗珠，在灯光下亮晶晶的，特别认真地说，这不一样，这是要戴在你手上的。
编了整整一下午。我的那条先编好，他非要帮我戴上。扣上搭扣的时候，他的手有点抖，试了好几次才成功。然后举起自己的手腕给我：“该你了。”我给他系的时候，能感觉到他手腕上脉搏的跳动，一下一下，透过皮肤传到我指尖。
老板娘说，金刚结是解不开的，除非用剪刀剪断，或者缘分尽了自然断开。当时我们听了都笑，觉得这不过是招揽生意的说辞。他晃了晃手腕说，那这辈子都断不了了。
后来的一年多，这红绳真的就像长在了我们手腕上。洗澡时不摘，睡觉时不摘，连他打球出汗浸得发白，也从来没想过要取下来。慢慢地，红色褪成了暗红，像干涸的血迹，边缘起了毛球，搭扣也有些松了。可我们谁都没提换新的，反而更喜欢这种旧旧的样子，像是时间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共同印记。
有时候吵架，气得不行，一低头看见这绳子，心就软了半截。有一次吵得特别凶，我伸手去拉他，正好抓住他戴手链的那只手腕。他愣了一下，然后叹了口气，把我搂进怀里。红绳硌在我们之间，有点疼，但谁都没松手。
他走的那天，其实是个很普通的早晨。为了工作的事，我们要开始异地了，说好两年。在机场，我强忍着眼泪，帮他整理衣领。他摸摸我的头，说很快就能见面的，等下次回来，我们就去把那家店盘下来，专门给人编手链。
过安检的时候，他回头对我挥手。就在他转身把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的那一刻，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一声——很轻很轻，但在嘈杂的机场里却异常清晰——“啪”。
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。红绳断了，搭扣弹开，松松地垂下来。我慌忙想把它系回去，可手指抖得厉害，怎么都扣不上。抬头时，他已经过了安检，背影越来越远。
后来他打电话来说，他的手链也断了，在飞机上发现的。他说可能是时间久了，绳子老化了。我说是啊，都戴了这么久了。
我们都假装相信这个解释，就像假装异地恋不会改变什么。
刚开始还每天视频，后来变成三天一次，再后来一周一次。话题从今天吃了什么、工作累不累，慢慢变成了“嗯”“啊”“在忙”。有次视频，我注意到他手腕上已经空了。他说打球不方便，取下来了。我没告诉他，我的也早就收进了抽屉。
其实手链断掉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了。不是绳子老化，不是意外，是有些东西真的到了尽头。就像老板娘说的，缘分尽了，它自己就断了。
现在偶尔拉开抽屉，看见那两截红绳，我会拿起来在手腕上比划一下。长度刚刚好，还是当年他给我戴上的那个松紧。只是再也系不上了。
前几天路过那家店，老板娘居然还认得我。她说好久不见你们了，去年编手链的那对。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她看看我的手腕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金刚结断了就断了吧，说明它替你们挡了一劫。”
我愣在那里，突然就哭了。原来它不是诅咒，是护身符。在我们缘分将尽的时候，它用自我了断的方式，让我们体面地分开。
回到家，我把两截手链重新拿出来，打了个简单的结接在一起。虽然不能再戴了，但就让它完整地保存着吧。就像那段感情，虽然结束了，但真实地存在过。
那声“啪”，不是结束的声响，是它为我们挡下更深的伤害时，自己碎裂的声音。现在想来，该对它说声谢谢的。谢谢你在最后，用这样的方式，温柔地告诉我们——是时候放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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