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人文章
那是去年春天，疫情反反复复，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租的小房子里居家办公。每天对着电脑屏幕，除了工作就是发呆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晚上刷短视频，看见别人都成双成对的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可能就是太寂寞了吧，我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。
就是在那里，我遇见了“陈默”——当然，这不是他的真名，我后来才知道。
他的头像是个背影，在海边看日落，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。资料里写着他三十岁，自己做点小生意，喜欢旅行和摄影。我们匹配成功后，他第一句话是：“你的眼睛很好看，像会说话。”
就这一句，我的心跳快了好几拍。
他说话特别温柔，每天早安晚安从不间断。知道我经常不吃早饭，他会生气地说“不行，我得给你点外卖”；我加班到深夜，他会陪我聊天，直到我安全到家。那段时间，我的手机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，每次提示音响起，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。
我们什么都聊。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在乡下长大，说夏天会和伙伴去河里摸鱼；他说他创业失败过两次，最穷的时候身上只有十块钱；他说他想找个真心喜欢的人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。他的声音很有磁性，每次发语音，我都会反复听好几遍。
“等见面了，”他说，“我带你去海边，就我们两个人，看一整天的海。”
我信了。我真的信了。
大概聊了一个月后，他开始提到他在做一个投资项目。“是一个朋友内部的消息，”他说得很随意，“平时我也就放点小钱玩玩，但这几天行情特别好。”
他给我发截图，今天赚了几千，明天又赚了多少。数字不大，但很稳定。我当时还傻傻地说：“你真厉害。”
“要不你也试试？”他说，“放点小钱，赚了给你买裙子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，但还是在他的指导下注册了账户。第一次，我投了三千。他手把手教我怎么操作，什么时候买入，什么时候卖出。两天后，我的账户上显示赚了五百。我特别开心，不是为钱，是觉得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。
“看，我说能赚吧。”他在语音里笑，我也跟着笑。
后来他说的投资额度越来越大。“这次机会特别好，”他说，“我把我车都抵押了，就为了多投点。等这笔赚了，我就买房，写你的名字。”
现在写下这些话，我的手都在抖。我当时怎么就信了呢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，说要买房写我的名字。
我卡里只有五万块钱，是我工作两年省吃俭用存下的。他说太少了，不够。我犹豫的时候，他三天没怎么理我，说我根本不信任他。我慌了，生怕失去他，就去借了网贷，又凑了五万。
凑够十万那天，我给他打电话。他特别高兴，说：“宝贝，等这笔赚了，我们就结婚。”
结婚。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，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。第二天，我把十万块钱分三次转到了他指定的账户。他说这是不同的投资渠道，这样收益最大化。
转完钱那天晚上，我们还在畅想未来。他说想去大理开民宿，我说我想在院子里种满花。他说：“以后你负责收钱，我负责做饭。”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睡得特别香，梦里全是洱海边的阳光和花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像往常一样发“早安”，没有回复。等到中午，还是没动静。我有点慌，打电话过去，关机。打开那个投资APP，登录不上了，显示密码错误。
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我不停地发消息，从恳求到质问，再到绝望的哭喊。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。那个我曾经置顶的聊天窗口，最后只剩下一个个红色的感叹号——他把我拉黑了。
我坐在床上，整个人都是木的。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，和昨天一样，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。
后来我去报警，警察做了笔录，告诉我这是典型的“杀猪盘”。警察说，对方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，钱转到境外账户，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。在做笔录的那个小时里，又有两个女生来报类似的案子。我们互相看了一眼，都迅速低下头——那眼神里的羞愧和绝望，太像了。
最难受的不是钱没了，是那种羞辱感。我不敢告诉朋友，怕他们说我傻；不敢告诉父母，怕他们担心。白天我装作没事人一样上班，晚上回到家里，看着曾经和他视频的角落，整个人会突然崩溃。
我删光了所有聊天记录，卸载了那个软件，却删不掉记忆。我会突然在超市里停下脚步，因为他说过他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薯片；我会在地铁上看见穿白衬衫的背影就心跳加速；我会在深夜一遍遍回想那些细节——他说话时的停顿，他笑起来的语气，那些所谓的“破绽”其实早就存在，只是我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。
这半年，我一直在还网贷。每个月工资一大半都要还债，不敢逛街，不敢聚餐，不敢有任何额外的开销。有时候半夜饿醒了，起来煮泡面，一边吃一边掉眼泪。不是因为日子苦，是因为恨自己——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一个陌生人。
朋友说，时间会治愈一切。可能吧。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。我不再轻易相信别人，不再憧憬网上的甜言蜜语。那个曾经期待着爱情、对世界充满善意的我，好像留在了转出那十万块钱的夜晚。
如果非要说什么教训，那就是：真正爱你的人，不会让你在不确定的时候掏光家底；真正值得的感情，不会只存在于手机屏幕里。
现在的我，周末会去参加烘焙班，学着做面包。面团需要慢慢发酵，急不得。就像生活，碎了之后，也只能一点一点重新拼起来。只是偶尔，当烤箱叮的一声响起，我会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：
“等见面了，我给你做一辈子饭。”
多可笑啊，我们甚至没见过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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