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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购书架层板间距无法调节

    这事儿还得从我在网上买了个书架说起。

    那时候刚搬了新家,书房空着一面墙,我就琢磨着买个书架。在网上逛了半天,被那些设计简约、线条流畅的书架迷住了——图片上它们立在雪白的背景前,层层叠叠,整齐划一,像列队的士兵。商品详情页用醒目的字体写着“极简设计”“北欧风格”,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下了单。

    快递送到那天,我兴冲冲地拆开包装。板材、螺丝、说明书,一切井井有条。按照图纸,我花了整个下午把它组装起来——当最后一个螺丝拧紧,这个浅木色的书架稳稳靠墙站立时,我心里满是成就感。

    问题是在我开始往书架上放书时慢慢浮现的。

    第一层,我放了些平常爱读的散文小说,高度刚刚好。第二层打算放那些精装的大部头,可一放上去就发现不对——层板之间的高度是一样的,我那本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的精装本竖着放不进去,斜着插又怕把书脊弄坏。试了几次,最后只能让它平躺着。

    这还只是开始。

    越往上整理,问题越多。第三层我想放些画册和相册,同样遭遇了“身高歧视”——那些大开本的画册像受委屈的大个子,不得不低头弯腰才能挤进这个均码的隔间。而到了放小开本书籍的那层,上方又空出一大截,白白浪费了空间。

    最让我难受的是整理到那套《莎士比亚全集》的时候。这是爷爷留给我的,老版的硬壳封面已经微微发黄,书页边缘有着常年翻阅留下的毛边。这套书对我来说不只是书,更是念想。可现在,它们无法完整地站在任何一层——要么太高放不进去,要么放进去了上面空着一大块,看着别别扭扭。

    我蹲在书架前,徒劳地试着把书以各种角度塞进去,手指摩挲着粗糙的书脊,突然想起爷爷书房里那个老书架。那是他自己打的,用的旧木料,甚至算不上精致,但每一层的间距都不一样——矮的那层放他的笔记和信件,高的那层放辞典和史料,中间不高不矮的正好容纳他的那些文学书籍。爷爷常说:“书架嘛,就得顺着书的性子来。”

    可现在这个崭新的书架,它不懂书的性子。它用统一的、标准的间距,要求所有不同身高、不同来历的书籍都适应它的规矩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来“驯服”这个书架。把大书平放,小书前面再塞一排,甚至拆掉了一些书的外封。表面上看,书都放进去了,可每次走近,都能感觉到一种勉强和委屈。那些平放的书要取出底下那本得先搬开上面的;斜插的书总让人担心会变形;而每一层上方浪费的空间,像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妥协。

    有一次朋友来家里,夸这个书架好看。我苦笑着指给他看那些窘迫地挤在固定高度里的书,他耸耸肩:“现在不都这样吗?买来的书架都长一个样。”

    是啊,都长一个样。可书不是都长一个样啊。

    我的书们来自不同的时代、不同的地方:有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第一套《百年孤独》,封面已经磨损;有在二手市场淘到的八十年代出版的《沈从文小说选》,纸页泛黄;有朋友从国外带回的英文原版小说,开本窄长;还有孩子厚厚的绘本,方方正正像块砖头。它们形态各异,就像它们承载的思想一样无法被标准化。

    而这个书架,它不理解这种多样性。它的设计背后是工业化生产的逻辑——统一规格意味着更低的成本、更高的效率、更便捷的运输。这些道理我都懂,可当我面对的是一个个具体而独特的书籍时,这些道理就显得那么不近人情。

    现在这个书架还在我的书房里,每天都能看见。时间久了,我好像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别扭的共存。只是偶尔,当我想取出某本书特别费劲时,或者看到某本心爱的书因为摆放不当而开始变形时,还是会想起下单时网页上那个完美无缺的效果图。

    那个效果图里,所有的书都奇迹般地高度一致,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。而现实是,我的书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,就像生活本身,从来拒绝被简单地标准化。

    最近我开始留意本地的木工师傅,想定做一个书架。不需要多么时尚的设计,不需要多么完美的漆面,只要求一点:每一层的间距都可以不同。我要让每一本书都找到它舒服的位置,让高个子能挺直腰板,让小不点不用在空旷里显得孤单。

    也许有一天,我会亲手拆掉现在这个“完美”的书架,不是因为它是坏的,而是因为它太好了,好到不愿意为任何一本书改变自己。而一个好的书架,我想,应该像一位智慧的朋友,懂得包容差异,懂得为每一个独特的灵魂调整自己的姿态。

    毕竟,书的世界本来就是参差多态的,承载它们的架子,又怎么能要求整齐划一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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